關於他的一件小事 之六

那天晚上，他忽然驚醒直坐起來，連帶身邊的我都被吵醒了。我還未意識到發生了甚麼事，他便竄來緊緊地擁著我，像頭受了驚的綿羊。我問，是不是造惡夢了，他搖搖頭，好一回兒，才輕輕地碎唸著很累很累，沒有一天能睡穩，總在半夜便驚醒過來。我聽著，把頭埋在他的頸上，默默地流著眼淚。我不敢伸手抹掉，直至他感覺到面龐上的濕熱，才止住喃喃自語。他看到我的臉，有點手足無措地試著拭乾我的淚，笨拙又戰兢得如做了錯事的孩子。於是我只有愈哭愈兇，最終爽性抱著他的頭，淚流不止。

他說，他不是有意讓我傷心，但我對著他堅定地搖頭。天知道，我是多麼的害怕，我說，我害怕以後當你恐懼的時候，我不能在你身旁抱著你。他聽了，眼眶一紅，別過面。我知道，他在偷偷流淚。

自那天開始，我們都刻意沒再說別離的話，連氣話都沒有。我不敢提起，每當我想到他是多麼的需要我的時候，我都深恐唯怕萬一。後來，他再也沒在我面前表現軟弱了。他說，因為這樣他才知道，他如此害怕讓我掉眼淚，比承受一切壓力更致命。我聽了，在心裡苦笑說，傻瓜，你總有一天會讓我掉眼淚，只是那時我會好好藏起來，躲在一個你永遠找不到的地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