六四

小時候，我並不了解這是甚麼一回事。總單純地以為是離我很遙遠的歷史，就像那些五四運動、七七事變一樣。兩個數字的組合，代表了一件發生過的事。

大一點後，經傳媒年覆一年的舊事重提，我始窺探到一點端倪。對於這段歷史，我是有好奇過的，但並不熱心。曾經向爸問起過這件事，身為十年文革受害者的他，只黯然了一下，不願多提。

我一直疑惑，為甚麼每年的這個時候，人們總為了當年的那一夜而聚起來手舉白光？後來，好記得某位老師說過的一番話，我想，我明白堅持是為了甚麼。

她說，她每年參加悼念活動的原因，不是偉大不是正義，只是為了那些被犧牲了的學生而感到不值，那些僅僅是為了國家前途而站出來的莘莘學子，不是政治家，不是反對派，不是商人，只是一群尚未出社會尚未被污染的國家未來棟樑。她是這樣說的，曾幾何時，我們都當過學生，心裡懷著一團火的知識份子，對政府有所不滿，為黑暗的政治提出訴求，都是理直氣壯問心無愧的。但恨鐵不成鋼的一番苦心，到頭來，換來的卻只是一大堆問號。

她所指的，是那一晚之後，從此消失於人間的問號。

我皺眉，我想到那些千辛萬苦考進國家一流大學的學生們。原以為仕途一定一片光明吧，順理成章地，三五年後畢業找到份不錯的差事，賺取可觀的收入，供養父母養妻活兒，廿年寒窗苦讀，求的不過如此。只是那一天之後，甚麼都灰飛煙滅了，是生是死是人是鬼，永遠不會有人知道。

作為旁觀者，作為有血有肉的人，我的確為了那些未亡人而傷感。沒有人能明白這種遺憾終生的傷害有多痛苦，就像每一場浩劫之後的餘生一樣。那一晚，平白失去了乖孩子的父母們，除了年年歲歲為了這一個謎團苦苦作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的堅持外，還可以做些甚麼。想到這裡，這組數字於我於你，是一段歷史也好一件憾事也好，也輪不到我們再去評頭品足了。